会查成分,关注前看置顶查询本人喜恶谢谢要不然我真的要骂你了🙏真三/卧龙苍天陨落鱼水绝赞常年缺饭中。脑洞如黑洞的泥石流系冷门鱼水人,暴躁过激腐向不拆但是xp平平无奇的无差互攻cp厨,不建议任何腐唯靠近。

【童话AU】我的一个勇者朋友。

总长约2.7w+…爆肝了。看在我写这么多的份上,红心蓝手评论来一发吗客官(。
阅读时欢迎自动解码。祝食用愉快。

这是一个纯正的童话故事。

谁说勇者一定要打败大魔王,迎娶被囚禁的公主,找到被埋藏的财富,才能凯旋并走上人生巅峰的。

 

 

(一)

大魔王打开家门,发现有个人躺在自己的家门口,不省人事。

他第一反应是半蹲下来,细细观察,毕竟他住在这儿的日子还是有点无聊,打交道的全是周边的几个好友,或者住在附近的农民。这是大魔王第一次看见陌生人,他帮这个人翻了个面,仔细观察。

他脸上有几道刮痕,两只手还分别死抓着一把剑,满是血污的。大魔王顺着目光向下走,还发现他衣服上有一大块血印子。肯定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,大魔王这么想着,只好把那人一边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,自己的右手扶着他的腰,进去帮他疗伤。

大魔王在爬楼梯的时候无时不刻在内心抱怨:这人怎么这么沉……

 

勇者模模糊糊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床上,衣服被脱得只剩下里衣,腹部还被用布条包扎得整齐。打量周边,窗户半掩着,午后的阳光悄悄爬进窗子里。看样子是个很适合休息的民居。

旁边有个长发男人笑着看他:“你醒了?”

勇者看了看他,低下头再看了看自己:“是你帮我弄的?”

“是的。”他说话的声音很平静。

“多谢。”勇者很有礼貌地回复,然后环顾四周:“呃……我的衣服呢?”

“我帮你洗了,你的衣服沾了好多血。”男人微笑道,“怎么?现在就想走了?”

勇者一时无言,男人只好干咳一声,补充道:

“看你的衣服,你是……你是从都城来的吧?”

 

“是的。”勇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
长发男人头一歪:“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倒在我家门口的。”

勇者抬起头来回忆了一下:“被打的。被国相给追杀的。我从都城逃出来后,他就一直在追杀我。”

“追杀你……?”黑发男人低下头,“为什么?我前些年还听说过你去投靠国相了,在你战败后。”

“那只是我的权宜之计。……算了,说来话长。”勇者摆摆手,叹一口气:“我没想到都城这么乱。”

“那我听你讲。”

黑发男人目光如炬。

 

 

(二)

勇者说,他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死了,是他母亲将他一手拉扯大。

他自幼就过着清贫的生活,虽然是皇姓,但跟草根没有区别。而且生逢乱世,朝廷在号召所谓的“做一名勇者,枭首国贼”之类的口号他也不是没听过。不过他只想好好活下去,这是当时布衣的普遍愿望。

他小时候就经常陪着母亲一起出去摆摊卖手工制品。他印象中的母亲,在大风中编席子,在暴雨里卖竹篮。后来长大些了,母亲坚持要送他去名师那儿上学,就算家里再穷,老师见他聪敏,便破格收了。等他长大后,才真的理解了母亲当初逼他去念书的良苦用心。

勇者依稀记得那天下午,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家门闯荡时,母亲从家里那落灰已久的木箱中翻出一对古剑,擦去灰尘,它竟光洁如新,透露着铮铮寒气。

“儿啊,这是我们祖传的一对宝剑。宝剑,注定是要和英雄在一起的。”母亲将一对剑装在家传的锈红色剑套内,递给了勇者,“娘自然是舍不得你,毕竟你是你爹和我唯一的孩子…可若限制你,不给你出去,岂不是断了你的羽翼。杯水难容大鲲,唯有这天下,才是你的归宿。”

勇者跪下去向母亲磕头,然后双手接过一对剑。

“娘,儿会想念您的,等我功名成就,定会回来尽孝!”

但只见母亲长叹一口气:

“去吧,我的儿。”

 

勇者踏着春天的桃花瓣,走上了他的旅程。他的豪爽仁义吸引了不少人,他还认识了几个可以两肋插刀的好兄弟。他举着一竿仁义之师的大旗,来打击四处起兵的贼寇,虽然战败比战胜多,可他的名望却迅速增加起来了。不幸的是,他遭到了贼寇降将的背叛,原本难得拥有的一块土地也被夺走,他的部队也被贼人打得落花流水,而且时逢荒年,粮食短缺,出现了大饥荒,他在一次败仗中不小心掉在了死人堆里,为了躲避敌兵,他只好装死人,饥寒交迫了好几天才跑回了自己的临时阵地。这个时候,国相收到了他的求助信,便从都城派兵支援。

于是勇者就这么暂时寄身在国相阵下。

 

这个国相吧,跟勇者是有一面之缘的。他们在讨伐四处蜂拥而起的叛军时有见过一次。

国相长得是很有一方霸主的气概——可惜就是矮了一点。

国相比勇者矮一个头。每次勇者跟他说话都要低头去看他。

不过国相好像很欣赏勇者的才能,全朝上下都是些贵族,虽然认可勇者的能力,但不怎么看得起他,唯有国相时不时给他来两句赞赏。

不过国相经常对勇者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。

一天,勇者在吃早饭,见到国相路过,于是站起来:“国相大人早。”

国相:“早啊勇者!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呢!要时时刻刻准备着刺杀大魔王平定天下呀!”

勇者一愣。大魔王是谁?

国相(仰起头来)拍了拍勇者的肩膀:“年轻人有前途!作为勇者,斩杀魔王就出公主和隐藏的财富就是你的使命!”

勇者:“???”原来我们国家还有公主的哦?

国相:“然后迎娶回来,接受国王的赐赏,封侯列爵!”

这国相的位置不就是你自封的么,我要国王的赐赏有啥用?勇者在内心吐槽,但勇者不说,反而笑呵呵地:“国相大人说得对,是我目光短浅了。”

国相反而哈哈大笑:“谦虚什么,当今天下大乱,正是英雄崛起之时。而能当得起这样的,只有你和我了!”

勇者吓得勺子都掉在地上。

勇者:“哈哈哈,您说的对!”于是他悄悄捡起勺子。国相笑着拍拍勇者的肩膀:“我看好你呀!”就呵呵一笑,走了。

 

还斩杀魔王,迎娶公主,放屁吧,灌什么迷魂汤呢?勇者在内心冷笑道。

这国相在还没入宫之前,也和勇者一样在家乡起兵,只不过他靠着家族的支持,势力迅速壮大,仕途比起勇者可谓是平步青云。他趁着战乱迎接了当今国王,重修了宫殿。在这个乱世,就算是国王也难以保命,所以国王封他为国相,他的权利与日俱增,几乎倾覆朝野。

勇者在投靠国相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可他没想到原来水这么深。

再待下去,早晚有一天要死!

他思来想去,终于找到一个方法来脱身。

 

勇者:“国相大人!我想通了!”

国相:“想通什么?”

勇者:“我要斩杀魔王,迎娶公主,发现宝藏,乘龙凯旋,封侯列爵,走上人生巅峰!”

国相:“好小子,终于想开了!要多少兵马?”

勇者:“不多,我就要我的旧部就行。熟人嘛。”

国相:“好!成全你!”

勇者朝着国相挥挥手:“请国相大人拭目以待——”

 

一切准备完毕,勇者跨上白马,带着兄弟们冲出了都城。

再也不见!

 

 

(三)

 

还坐在床上的勇者摊开手:“后来,不知道是国相自己觉得东窗事发,还是宫廷里的眼线给他说了什么,反正他就发现了我要出逃,他大概就是抱着杀尽一切对他有威胁的人的心态吧。”

长发男子眉头一挑:“‘斩杀魔王’‘……?’”

“啊,那是我为了骗他瞎编的。要真的有大魔王这种存在,也只能是他,他的手段这么黑暗。”勇者无奈地拿起碗,扒拉几口饭菜。

“其实……我就是魔王。”长发男子哭笑不得。

勇者:“……哈?”

勇者吓得勺子掉到了地上。

勇者:“你别驴我。”

大魔王:“我真没驴你。我就是魔王。”

勇者:“别逗了,顶着一张好人的脸,跟我说你是魔王?你干过啥魔王会干的缺德事没?”

大魔王:“我半夜弹琴,吵别人睡觉。”

勇者:“不算,下一个。”

大魔王:“我在家里的小院子抱膝盖唱歌,被别人投诉说吵到他睡午觉。”

勇者:“这也不算!下一个!”

大魔王:“我教隔壁家小孩怎么一边唱歌一边骂人,附带吹牛。”

大魔王:“我还偷偷去喂过别人家的鸡,然后他们家的鸡第二天早上撑得不想下蛋。”

勇者:“……”

勇者:“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,你为什么会是大魔王?这不符合你的人设你造吗?你啥坏事都没干,顶个大魔王的名字很酷啊?”

大魔王:“应该是吧。这附近的小孩儿都这么叫我,尤其是我穿我另一套衣服的时候。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也经常笑着称我为家中的‘混世魔王’。’’”

勇者:“小孩子都不怕你,你算什么大魔王……你这就叫大魔王,那我还是王子呢!我长这么帅,是皇姓,剑法这么好,我却找不到我的公主,过得还这么颠沛流离。”

大魔王摊手:“在这个时代,你是皇姓好像没什么用。国王都这样了,更何况你。”

勇者长叹一声:“你说的没错。”

大魔王笑了笑,起身来道:“你很坚强。受了这么严重的伤,平生飘摇,还能如此乐观。”

勇者也笑了:“魔王兄弟,你这是在夸我?”

“国相虽然残暴,但他识人眼光挺好。”大魔王狡黠一笑。

“哦?”勇者放下了碗。

“算了,”大魔王朗笑三声,“你还要盛饭的话,就叫我好了。我先去把你的衣服拿来,你好好休养,可别这么着急要跑了。”

“你是不想让我走?”勇者有些意味深长地问。

大魔王呆了一下。很快,勇者笑着回应:“好,我听你的,我不走。”

“顺便,你煮的饭真好吃。”勇者补充了一句。

“你喜欢就好。”魔王笑笑。

 

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勇者都是在魔王的家中度过的。

早上起床,吃过早饭,就一起出门去看勇者带来的那些一路跟随来的兄弟们和一众兵勇,训练,养精蓄锐,讨论天下局势。到了晚上,天气不好就在屋里聊天,天气好的就去魔王家后山上看夜景。

勇者和大魔王真的很有共同话题。举个栗子。

勇者:“兄dei你有啥爱好吗。在家唱歌不算。”

大魔王:“……跟朋友吹吹牛逼算不算?”

勇者一拍大腿:“算啊!真巧,我也喜欢和兄弟们吹吹牛逼。”

大魔王:“那你吹过的东西实现过吗。”

勇者:“……没有。”

大魔王呵呵一笑:“真巧,我也没有。”

两人长叹一声,互相握手:“生活不易,且行且珍惜……”

偶尔几次留在家里,出去散步,勇者就看见隔壁家的小孩见到魔王,嬉笑着簇拥过去喊“魔王大哥”。

勇者好奇:“诶为啥你们要叫他魔王啊。”

当地居民甲:“他唱歌扰民就算了,我们去看他的时候,他在自家院子里抱着膝盖唱歌。你自己想象一下这画面吧。神经病吧这是。”

勇者脑补了一下,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。

当地居民乙:“因为他很不正经,很魔性,又是当地孩子王,简称魔王。”

哦原来是这种魔王?……勇者不禁感叹人民群众的艺术创作水平是如此强大。

随着交流深入,勇者发现,大魔王比他想象中的还聪明——不,应该说是明智得可怕了;他一直住在这里,似乎与外面的世界没有交流,可是他比谁都了解这天下走向。

大魔王有的时候会在谈笑自若中指出勇者的不足之处,且往往是一针见血,或者是在后山观星时,指着天上星座,指出哪个是哪个,并且据此推算各种东西。这些日子下来,勇者是被惊得目瞪口呆。

勇者:“你还会看星象?”

大魔王:“略懂,略懂。”

勇者钦佩无比:“已经很厉害了!你怎么什么都会啊?”

大魔王:“什么都会一点,生活更多彩一点。”

当地居民诚不欺我,这魔王真的不正经。勇者无数次在内心吐槽。

勇者有的时候会问起大魔王的家乡在哪,并且有声有色地描述那生他养他的小村庄是多么和平,多么美丽,但是当勇者问起魔王的家乡在哪里时,魔王只是微笑,不予回应。

 

有一次,他们在后山看火烧云。

“我觉得‘大魔王’这绰号太糟蹋你了,说你是天神我反而信。”勇者经常这么赞美他。

“其实神与魔没什么区别,一念之差罢了。”大魔王淡淡回应。

勇者无言。半晌,魔王发话了:

“说罢,前面两次拉着我的袖子不给我走,你是想说什么?”

 

“你之前说过,你一直居住在这里?”勇者问他。

“也不算。我也是最近几年才搬来的。”魔王回应道。勇者知道,追问“你为什么搬来这里”之类的问题,魔王定不会回答;他似乎在隐瞒着他的过往。

勇者颔首不语。半晌,他才抬起头来:

“我想你也是因为战乱搬来这里的吧?都城附近——就是北方,从我在家乡起兵到现在,一直都是战乱不断。我经历过那些战乱,实在是太可怕了。到这片地域避难的人非常多,我想你也应该是……其中之一?”

魔王点了点头:“……你说的没错。我的确是为了逃避战乱才搬来这里。我的亲人大多都死于那场战争。”

“那场战争?…咳,所以自称大魔王,也是你自保的策略之一咯?”

“……可以这么说。”

“那好吧。”勇者顿了顿,“从你一开始好心帮我治伤,到现在的给我提建议,帮我训练兵勇,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人,肯定是智谋无双。我想,我这么一直逃亡,躲着国相的追击,也不是办法……”

魔王有些预感;他仿佛知道了勇者要说什么。

“‘大魔王’这名字还是有点不雅,不如,你当我的军师吧,帮我出谋划策……”

勇者深吸一口气,接着,他继续问:“可以……吗?”

魔王愣了一下,脸上反而多出了几分暖意:“勇者先生,你觉得呢?”言罢,魔王笑而不语,只是把清澈明朗的眼光送给眼前人。勇者眉间渗出汗来,心脏狂跳。

“我——不知道。”

“你知道的。”

这不是明知故问么……

勇者不敢追问:“我真的——我觉得你应该是愿意的…对吧?”

“你看,我就说你知道的。”

魔王竟笑得眉眼弯弯。

 

(四)

 

那一夜的星空很美,可惜这样的美持续不了多久了。

国相早在勇者逃出都城,追击失败后,就已经制定好了南下计划,随时准备干掉威胁性极大的勇者。毕竟这个天下,能对国相造成威胁的不多,那勇者就是头号通缉犯。他无论如何都要铲除破坏他霸道之路的障碍。

现在的国相正在前线阵地的临时军营中踱步。不知为何,他有种莫名的慌张。

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。“我能进来吗?”

国相听到这声音,倒是放松一些了:“啊,是我的将军。进来吧。”

外边那个将军挑帘入账——他的左眼是瞎的,军营里有人叫他瞎子将军,被他狠揍了一顿。这瞎子将军不得了,他可是国相的发小。国相刚刚起兵时,就骄傲地对还没瞎的他说:“咱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。”

“省省吧,你那小号的裤子我穿不下。”当时他还没瞎的他嗤笑道。

总之他们之间就这画风。不过今日不同寻常,军中之事,还得严肃对待。

“将军,准备得怎样了?”国相如是问。

“已经准备好了。而且我们的探子最近也打听到了那个家伙的踪迹,他就在这一带休养生息,还在练兵,绝对没错。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了。”瞎子将军回答。

“嗯,我知道,我也绝对不会放虎归山。”国相一字一顿地道。

“国相大人,末将想先行去试探敌情。”瞎子将军半跪于地,双手抱拳道,“还请准许。”

“我准了。”

得到国相的准许后,瞎子将军起身,就走出帐门。

 

“他迟早要来的。”

魔王从家中破旧的木箱里搬出一套地图,细致地抖了抖灰尘,轻放到桌上,抚平,用修长的手指指着地图上画圆圈的地方。从那天起,魔王颇为大方地腾出了自己的家作为临时阵地,后山则变成了勇者带来的兵勇们驻扎的地方。不光是勇者带来的兵马,周边的居民也感觉到气氛不对——

国相要南下的事情早就在当地居民的私下聊天中炸开了锅,人心惶惶,大家都害怕自己被国相军队的铁蹄给踏在马下。

勇者剑眉紧皱:“这我知道。我担忧的是百姓的安危,和我们的势力能否与他抗衡。”

“这也是我所担心的。因为您带来的兵马实在是太少了,根本难以抵抗那些虎狼。”魔王也忍不住皱眉,“怎么会这么少?”

“别提了,之前半路上被国相那混蛋追杀的时候……”想到这里,勇者忍不住低下头。“之前我一直在打败仗,说来还是真的对不起我的兄弟们。”

魔王听到这里,居然勾唇一笑:“那这次您就有胜利的机会了。这次,那国相绝对意想不到。”

“哦?此话怎讲?”

魔王笑而不语。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房,勇者刚想问是怎么回事,但也习惯了他这样的行事风格,就原地等候。没多久,魔王便换了身衣服出来。青衣黑袍指尖套。

勇者吓了一跳,随即调侃道:“你终于像个大魔王了。”

“你说的什么话。”大魔王淡淡地说道,再拍了拍身上灰尘。看来这套衣服是好久没穿了。

“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?”勇者干咳一声,返回正题。

“首先要带着百姓撤退,不能抛弃他们,让他们惨遭践踏。”大魔王义正辞严。

“这也是我心中所想。”勇者点点头,“接下来呢?”

到这里,大魔王眯起眼睛,柳眉一挑:

“等到人去楼空,在此地设下埋伏,等大军到来,引军入城,趁其不备,纵火焚烧!”

大魔王目光锐利,且带着一股勇者之前从未见过的狠劲。

 

那天终于来了。

瞎子将军来时就已发现整座小城早已人去楼空,纵使满腹怨气也无可奈何,只得下令全军,驻扎城内,第二日再继续行军,追杀勇者的军队。

半夜时分,有人禀报:“将军!将军不好了!……着火了!”

瞎子将军嘟囔着翻个身:“肯定是又有谁大晚上偷开炉灶煮东西吃了,扑灭了就好……”

“不是啊!将军,整座城……都着火了……!!”

瞎子将军扑棱一声滚下船。然后他撑地起来,惊恐地瞅见午夜已经被染得血红。

外面传来自家士兵被炙烤而发出的痛苦的嘶吼。

城外山头上,大魔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座燃烧的城市——他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,可当他看见那瞎子将军带领的人马三面是火,听着他们的军队那在炸裂,被炙烤的滋滋火苗声音,不禁勾起嘴角;眼睛睁大,眼瞳缩小。

如果大魔王现在就站在他们面前,这样的笑绝对能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。

“还不走吗?”

勇者回头,不安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他,放眼观望整座城市的大魔王。

“……啊,没什么。我们赶紧走吧。”

魔王回头,刚才的冷笑消失不见,变回他日常对着勇者的那副正经严肃的模样。

 

国相四处征伐,所到之处,无不是节节胜利。

这是国相第一次败给勇者。面对自缚来请罪的瞎子将军,国相没多说什么,只是摆摆手,让他下去,没有责罚。然后才询问幸存的军士:“怎么回事?”

逃过一劫的士兵,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还在战栗,说话时一颤一颤:“魔……魔王……”

“什么?”

“是魔王……在城中设下诡计,半夜三更引起火来,烧遍全城……几乎无人生还……!!”

国相手中琉璃酒杯掉在地上,“啪”一声,葡萄美酒随着琉璃碎了一地。那军士还会以为国相会着急追问那魔王姓甚名谁,是何模样。片刻,国相反而大笑:“那小子,居然还真的找到了跟他一样的傻子?”国相说着,反倒来劲,站了起来:他想起了勇者临走之前的那一番戏言。

现在想来,颇为讽刺。

“当年我说了成全你,今日竟也算是成全了。我倒要看看,你能怎样在这世上翻江倒海!”

国相的愤怒威力巨大,这使得勇者的逃亡之路艰难无比。一路上有百姓跟随,拖慢了行军之旅,再加上兵将少,后有势若虎狼的追兵,勇者这一路可以说是狼狈不堪。不过当他看见魔王的衣衫随着行军也被弄得有些破烂,脸上手臂上多了几道划口,还是会对他多加照顾不少。

“苦了你了,你以前应该没受过这样的累吧……”

魔王摇摇头:“小时候经历过一次,现在我不怕了。我没事的。”

勇者垂下头来:“……这么多百姓跟随我,我却无法保护他们。我只恨自己无能。”

“您在说什么呢。”魔王反倒对勇者一笑:“现在正是需要您振作的时候,撑过去就好了。”

“撑过去……?”

“是的。您有没有想过,国相南下不只是为了追击您,更是为了统一整片南方?而这次他为了追击我们,竟舍得抛弃之前占领的城市,大肆加快行军速度,造成前期威力巨大,却后劲不足。”魔王理智分析道,“以防御为重,让您的兄弟们把守后方,抵挡这一轮攻击,您在前方带领百姓,努力逃到水边便可。”

在这一通分析完毕后,魔王朝他微笑道:“百姓相信您,我也相信您。”

勇者的眼中闪烁着希翼;他朝着魔王郑重点头,便朝着前方继续前行。

 

(五)

 

正如魔王所料,国相的军队因为行军速度过快,疲乏不堪而不得不暂缓了行程,勇者趁此机会逃到南方,与东边一个异族部落结盟。异族首领表示:他们在此偏安一隅久了,也忍受不了国相的侵略,又见魔王诚心说服,便下定决心结盟,发誓要将国相铲除,还天下一个太平。

国相早有准备:他带来的百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,这支军队随着他南征北战,扫荡北方,几乎没有落败过。

勇者有些担心:“虽说两军合并,但我们的人数始终远少于国相他们。”

异族首领笑道:“勇者先生啊,何必担忧?你可听说过我们族的图腾?”

魔王抬头看了一眼首领的宫殿;整个宫殿大色调以米白为底,上着金粉火苗花纹,王位背后的巨大图腾是火焰的图案。

魔王眼角一抽,随即笑道:“仿佛一座燃烧的宫殿。”

“哈哈哈!魔王先生说对了——火,正是本族图腾!这正象征着我族代代相传的热烈,豪放!”异族首领大笑道,“国相那群北方人怕是没见过这样的热烈。现在正好,就拿它出来见见!”

勇者也忍不住心情澎湃:“我们的部队擅长陆战,到时候,我们会在陆上支援你们!”

 

月黑风高夜。

异族部队的小船伪装成与国相部队通商之人,实际上后面白布裹着的都是异族部落特产的火种。国相的军队从北方南下,受不了南方的湿热天气,生病的人不在少数。军中物资有限,每人能够分配到的药物实在太少。军中有不少人私下与当地行商购买药物,异族军队和勇者军队便假扮行商,分批靠近国相所在营寨的各个角落,将假扮药物的火种搬上岸。

“我们还缺一样东西没给你们。”两族士兵假扮的行商这么说。

“什么?”国相军的人还没意识到。

“——这个!”

异族士兵迅速张弓拉箭,电光火石之间,箭头射中箱子,箱子竟然爆炸了!爆炸带来的燃烧波及四周,四周的草垛,库房都迅速熔在火海里。

箭头上抹有异族人研磨的燃烧剂,国相军军营迅速在夜空下燃烧起来!

“你……你们!!”

两族军队大笑着抽刀出鞘,砍掉了那些中计的人的脑袋。

“杀啊——杀了他们!杀了国相!”

国相在睡梦中惊醒,瞧见了营地已经化为火海,惊恐万分地从床上翻身起来,披上甲胄,随着前来保护他的近卫军逃亡。

 

站在较远的陆地上的勇者看着这一切。

魔王就站在他身边。他转头偷瞥一眼,火光竟照得勇者的眉目颇为俊朗。

“我们逃亡了这么久,现在,终于可以不用再亡命天涯了。”勇者说道。

“是啊。”魔王轻声回应,“你的机会终于来了。”

“我要感谢你。如果没有你,我可能走不到今天。”勇者转过身来,握着魔王的手,道。

“您也成全了我。”魔王的声音居然越来越小。

震耳欲聋的杀伐声打破了他们的二人世界;勇者抽剑出鞘,刚要上马与兄弟们一同杀敌,又下马来。

“我忘了一件事……”勇者从挂在马背上的布袋子里翻出了一把剑,双手递给魔王。魔王仔细观察,发现这把剑与勇者常用的那把剑颇为相像。

“送给你的。要一起来吗?”勇者笑道。

魔王双手接剑,跨上另一匹马,笑道:“愿与您并肩作战。”

 

(六)

 

这一战,国相那边被打的惨不忍睹。他们从来就没受过这样的败。

可勇者是真的鲸鱼翻身了——这是他第一次打败国相。从此开始,勇者先是占领了附近的四个小城,调度有道,休养生息,当地百姓无不爱戴他。魔王作为勇者的一把手,多次帮他出谋划策,取得了巨大的实质性成就,使得勇者的治理更加合理有方。他们之间的友谊迅速升温,更是被百姓传为佳话。随着势力的不断增强,加入勇者军团的人也越来越多。

有一位头发蓬乱的流浪剑客拉着一个法师装扮的矮个子加入了,听说他是魔王的同窗。

勇者的兄弟在攻略四城时,认识了一名老将,老将因为城池主常年虐待部下,对他颇有怨言,于是老将开门献城,同时与勇者的兄弟成为好朋友。

勇者军队里的白将军——别误会,他只是因为常年着白袍白铠使银枪才得名的白将军,不是他真的姓白,他拉来了西方异族的少主;白将军和这少主是很好的朋友。

盘踞在西南方军阀底下有一个不被重用的军师,他曾经受过勇者的恩德,在经过魔王的游说后也来投靠勇者——他是个小麦色皮肤的吸血鬼,比起魔王来说,他更擅长战场上的奇谋诡计。

魔王吐槽:“你真的是吸血鬼?皮肤这么黑,被晒黑的?”

吸血鬼瞪了魔王一眼:“关你屁事?”

流浪剑客:“魔王老哥,这个吸血鬼是可以晒太阳的……”

魔王:“……???”

流浪剑客转头对吸血鬼:“你别介意哈哈哈……魔王就是喜欢开这种玩笑……”

吸血鬼挑眉:“嗯?你说什么?”

流浪剑客有点怂:“……我,我错了。”

勇者:“群魔乱舞啊……”

魔王:“您说什么?”

勇者:“哈哈哈哈没啥,没啥。你继续。”

魔王还把他一个黑发白眉的亲戚给拉进来了,白眉亲戚又把他的弟弟拉了进来,他的弟弟又拉了几个亲戚……勇者面对着日渐壮大的同伴,感激地看着魔王,但又觉得有些戳笑点:“……你真的挺会拉人。”

魔王笑笑:“不用谢我。”

勇者吐槽:“你真自觉。”

 

外有黑皮吸血鬼和流浪剑客在战场神算鬼谋,内有大魔王镇守后方稳固军心,前有白将军与少主还有兄弟们并肩作战,后有矮个法师协助策划——

在中间作为三军主帅的勇者已成为一方霸主,岁月将他的目光打磨得没有以前那么冲动,但更富含震慑力,平日里以温和相待同伴,在战场上抽剑出鞘,震慑八荒。

 

勇者的实力迅速扩张,几乎直逼国相。国相在经历了那一次噩梦后,就专心待在北方稳固根基,不敢对南方轻举妄动了。但勇者的实力增强之快,使人至中年的国相大为担忧。

不仅是魔王,什么流浪剑客,矮个法师,黑皮吸血鬼,白将军,少主……都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将领。

尤其是这个魔王。

就是他……就是他,他在勇者最艰苦的时候将他扶起,愿意死生相许。勇者到底是以什么令这魔王心悦诚服?

国相越想越头疼:他现在已经不敢像青壮年时期那样,剑指一方,一声令下,就去攻城略地了。他也有孩子,更有一堆部下要管。现在已经位极人臣的他,担心他的孩子以后变成了国王,也被哪个权臣架空,过着傀儡日子。

不行,至少不能让勇者在自己家门口晃荡。

国相从床上坐起,再次披上铠甲。

 

(七)

 

最近勇者营内不太安康。

矮子法师在前线时中了流矢,治伤无效身亡。

流浪剑客的母亲为国相所虏,不得不以泪洗面,告别勇者与魔王,但流浪剑客发誓,他死也不会给国相出谋划策。流浪剑客走的那天晚上,吸血鬼整夜没睡。

军中谣言四起。有两种说法:第一种是说是魔王的权利越来越大,与那国相是越来越像,早就心怀鬼胎,怕不是哪天就要杀了勇者,自坐王位;第二章说法和第一种说法有点相似,只是变为了勇者暗中防备,于是开始冷落魔王,削弱他的权利,找准时机就要将魔王打入牢狱。

魔王没空管这些流言。矮子法师和流浪剑客都是他同窗,现在一死一别……魔王这几天都没睡好觉。勇者也因为少了两位并肩作战的同僚而心痛不已,吸血鬼更是因为流浪剑客的诀别,精神状态就没好过,这几天他一句话都没说。

勇者在处理军机政务时,也不忘去看望吸血鬼。他原本身体状况不错的,可这流浪剑客一走,他的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。

勇者拿了个碗,看黑皮吸血鬼这几天病得都脸色开始白了点,大惊。他找来个碗,拿一把小刀,刚要在手臂上划一刀滴一点血,就听吸血鬼嗫嚅:

“…不喝……不是他的血我不喝……”

勇者颇为无奈:“要不要我拿个镜子给你看看你现在多白?我知道——”

“我……多谢好意,可我不想喝……”吸血鬼艰难地摆摆手。

“……算了。你好好休息。”勇者也不好逼他,刚要起身出去,就见魔王轻声走进来。

“他怎样了?”魔王瞧见勇者坐在吸血鬼床头,问道。

“你看他脸发白成这样,能好?”勇者摇摇头,“而且他……你也知道。总之他不愿意进食。”

魔王犹豫了一下,看见床头的碗和刀片,迅速迈步过去拿刀片割开自己的手腕——暗红色血液缓慢顺着魔王的手臂流到碗里。

原本躺着的吸血鬼看到魔王这么做,青筋暴起,费力地支撑自己坐起来嘶吼:“我说了我不喝!!不是他的我不喝!!——”

没想到魔王一脸平静地把碗凑到他面前:“喝。”

“我不喝!我就是病晕,从床上滚下去,我也不喝……死魔王,你想干嘛——”

“给我喝!!!”魔王一反常态地对着吸血鬼怒吼。

吸血鬼一脸惊愕,接着,他狠狠地盯着魔王;这个时候的魔王也眉头紧皱,目光直逼着他。

“照顾好你的身体。”魔王深呼吸,又平静下来,“你还要继续为勇者大人出谋划策。现在我的两位同窗都已经远去,如果再少了你,我们怎么办?再且,我可不想给剑客写信的时候跟他写,说你闹脾气,非要他不可。”

“哦,那剑客肯定会很开心的。”吸血鬼竟笑了出来。

“不,他不会开心的。”勇者适时补充了一下。他刚才看见魔王刚才的爆发,说实在的,他也被吓到了。“等我们打到国相,救了国王,我们也就能把剑客接回来了。”

“我知道你很想他——我们也很想念他,我们都希望他回来。”

勇者与魔王异口同声。

吸血鬼一愣,气极反笑:“行吧,你们俩今天是来合伙整我。”

魔王换回了他日常的微笑:“喝吧。”

吸血鬼再次瞪了魔王一眼,把碗接过来,咕咚咕咚喝下去。勇者拿走碗和刀片出去洗,过一会又拿回来,里面装着勇者的血。

“多喝点吧,我的应该比他的好喝一点,毕竟我是常年征战的,身体应该比魔王好。”勇者笑着对吸血鬼说。

 “合着你俩今天来整我的?”

吸血鬼被气笑了。

(八)

 

国相军就算搞死了勇者军的矮子法师,拐来了流浪剑客,他还是很不放心。

他之前还听说过那个睚眦必报的吸血鬼生病了,心里还有一点小得意,结果不知道勇者和魔王又搞了什么幺蛾子,那黑皮吸血鬼居然很快恢复过来,还大胆扬言说要亲眼看着国相因中了他的计谋而脑袋掉地。

国相开始真的担心自己死在勇者剑下了。他最近这段时间常去教育自己的大儿子,跟他谈话,教他怎么做人,怎么做事。国相的儿子还好奇他老爹怎么会突然这么唠叨,莫非已经进入了更年期?

直到有一天,国相对自己的儿子说:“我要去剿灭勇者。”

“爸,您看他现在的势力这么大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至少要保护好自己的家门口,别让他打进来。”国相说。

国相儿子看见他爹头上已经生出白发,心中五味杂陈。

“记住老爹说的话了吗?”

“儿臣记住了。”儿子有些不耐烦。

国相刚要转身,又想到了什么;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个橘子:

“给你的。吃吧,挺甜的。”

儿子没理解国相是什么意思,有点懵懵懂懂地接过了国相的橘子:“谢父王。”

国相点了点头,转身与瞎子将军一起走出去。

 

勇者军军营。

“国相又要来了啊……”,魔王站在桌子前端详着地图。

“是的,他肯定会来。再往前走,就是他家门口了。如果这一仗我们能赢,就能直接去踹国相老头儿的屁股了,哈!”痊愈了的黑皮吸血鬼在地图上指点,并且在地图的重点区域画了个圆圈,“情报说他们的守将在这里。”

“你恢复得蛮好嘛。”魔王微笑着。

“拜你俩所赐。”吸血鬼白了魔王一眼,然后又白了勇者一眼,“勇者大人,那天你洗碗的时候没洗干净。你们两位的血液交融在一起的味道其实挺香的。虽然没他的好喝就是。”

“这就是你那天喝完以后来了句‘真香’的理由?”勇者傻笑道。

魔王看了一眼勇者,跟着尬笑。

“守将是……我看看。是瞎子将军的族弟!”吸血鬼鼓掌起来:“他可是国相军中的重要人物,能干掉他,无异于折了国相一条腿!”

“两位,”勇者双手撑桌,“你们觉得,先派哪位将领去杀杀敌军威风?”

大魔王和吸血鬼对视一眼,然后都对着勇者会心一笑:

“那位宝刀未寒的老将军。”

勇者听罢,开怀大笑:“英雄所见略同!哈哈哈哈哈哈!”然后勇者吩咐使者,“快,快去叫来那位老将军。”

不一会儿,老将军背着大刀兴冲冲跑进营寨:“勇者大人,恕老夫来迟!”

勇者笑呵呵地扶起老将军:“将军请起,不必多礼。”

“老将军,可知今日勇者大人为何召你么?”魔王笑吟吟问道。

“老夫不知。”老将军摇摇头,不过他很期待。

“若事成,小则一战成名,大则拯救天下!”黑皮吸血鬼邪魅一笑。

“所以,老将军,愿意负此重任么?”勇者问。

老将军眼中迸发出火焰。

三人都满意地点点头。

 

那日战况激烈,振奋人心。

对面那将军的族弟依山建营,而勇者军摆开阵势,威风凛凛。勇者先让老将军上擂台击鼓三巡,振奋士气,再一声令下,老将军率兵出击,直冲对方阵心,再张开神弓,搭上箭矢,直接瞄准将军族弟,大喝一声“着!”,箭矢离弦,快无影迹,射中族弟肩胛;族弟惨叫一声,差点倒在马下,忍痛强行拔箭出来,又惊恐地瞟见他后侧方有个人影——

“受死吧!!!——”

勇者亲自上阵,斩瞎将军族弟于马下。

三军欢呼,震若风雷。

 

“国相大人!战线急报!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南方镇守将领,兵败被俘……!将军族弟……兵败被杀……!!”

国相的手猛地一抖,笔掉落在地。

瞎子将军则跪在地上,嚎啕大哭。

虽说哀兵必胜,但勇者在这一战后闭门不出,国相军空等了几个月,只能因天气炎热和兵粮耗尽而退。

 

“我就说嘛,就算他亲自来也没办法……这片地方已经被我接管了。接下来,该如何?”

收到另外一边的兄弟传来的情报,勇者大喜,转身过去,正对黑皮吸血鬼与大魔王。

“您觉得呢?”两人异口同声。

勇者会意,遂拔剑出鞘,剑指苍穹:

“苍天为证,大地明鉴!我必定诛杀国贼,还天下太平!!!”

 

(九)

 

勇者永远说到做到。

一封加急加密的新建被火速传至南方,勇者的兄弟所守护的地方。兄弟拆开书信,只见上书:

【时机已到,率军北伐!】

他沉思数日。最近刚刚投降的那个人,国相麾下的那个败军之将的降兵太多了,兵粮吃紧,再加上地域靠近东边异族,边界常有小的交火摩擦。两方明面上是盟友,暗地里却各有打算。

可最近这异族实在是不安好心,最近骚扰次数频繁,搞得他颇为暴躁。

这么重要的地方,一旦我失手,该如何?但若不支援兄长,北伐之事又会被耽搁……

他思来想去,叫来了他的四个孩子。四个孩子中三男一女。

“长子何在?”

他的长子跨步出来。“儿在!”

“其他三子!”

“儿在!”“女儿在!”

他深吸一口气,才道:“现在正是北上伐贼,夺取都城,救回国王的大好时机。可此地重要,异族又不安好心,我不敢擅离职守。现在我兄长需要你们。”

“爹……您……”他的女儿显得有些害怕。

“爹爹要守在这里。”他慈祥地笑着:“你们长大成人了,可以自己领兵了。”接着,他转头过去对他的长子说:“你身为大哥,要担起更大的责任,随父守城。”接着,他又对二哥说:“虽然你是次子,可你也不小了。保护弟妹的责任,就交给你了。”

次子点点头。

“三儿,女儿,你们要好好听二哥的话。明白?”

“明白!”

他终究是不舍他的孩子们。

“过来吧,我的孩子们。”

四个孩子都凑了上去。他作为父亲,弯下腰来,与四个孩子拥抱。

 

国相军又经历一次惨败。军队士气低迷,再加上这些年来他位极人臣,有一个觉得他会一心扶助皇室的跟随者自杀了。

国相也经常做噩梦。

他梦见之前攻城略地时杀害的人,都化成无头恶鬼来找他报复。他还梦见过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在他身后徘徊,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看;可他回头一看,什么都没有。

他无数次被自己的梦吓醒。他甚至想要迁都,带着国王到另外一个地方去。

他还想过要写遗书。

他醒来时,无数次问瞎子将军和自己的儿子,到底要不要迁都。

“国相大人,请您安心养病。”

“爹,您还是好好休息吧。”

国相只能得到这样的回答。但他又不敢尽情释放自己的害怕和无助。

“国相大人开始变老了……”他常常听到这样的议论。他闭上眼睛,回忆以前那时,勇者还在都城里,跟他假意说“要杀魔王,娶公主,驭恶龙,立高功”的时候。聪明如他,在那一刻居然也相信了。真是讽刺啊……

 

是夜。

国相躺在宫中沉睡。他又做梦了,梦见当年自己南下,满怀壮志,想要统一天下,结果被一把火烧了回来。那场大火令他痛彻心扉——他离天下只差一步。

失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

他切身地感受到火焰化成人形,手拉手成一个圈子,将他包围,围着他舞蹈;这个圈子越来越小,最终离他的皮肤只差一丁点距离。

“和我们一起吧!”

“跟我们一起燃烧吧!”

“我们身体里有很多人在等你噢!”

火苗烧灼着他的衣服,发出一种特有的,华美丝绸的焦味,再烧到皮肤,骨头……

直至灰烬。

他闻到了焦味……

焦味!

他醒了。他的宫殿已化成火海。

“杀了国贼!”“杀了国贼!!——”

是勇者军队的声音。

 

此事做得极为隐秘。

勇者早在之前就高调宣布,要向南方扩张,平定西南异族。实际上勇者早已经收到了密信,是兄弟的儿女从另一边包抄的消息。不过,这吓了西南异族一跳,还以为只是骚扰一下没啥大事结果真的要来了。勇者原本想要带上黑皮吸血鬼一起去前线,让魔王守住领土,但是吸血鬼说自己旧病复发,要留下来养身子,再加上魔王竟然像勇者申请:和他一同北上。

“好吧。你保重。我把老将军,还有西族少主留下来帮你守着。”勇者说。

勇者临走之前,吸血鬼叫住勇者:“请勇者大人……如果您能见到流浪剑客,务必……带给他。”

勇者点点头。“我会的。”

回到现在,杀声四起,国相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军队。只是他体力日渐下降,竟然忘了在两边布控——可就算布控了,被攻破也是时间问题。

国相惊慌地跑下床,穿好衣服,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串,可这四处都是火,比他刚才做的梦还真实。

他仿佛回到了之前那一战。

现在没有护卫保护他了,瞎子将军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。他尽量往暗处走,想逃离宫殿,结果被发现了:“国贼在那!杀了他!”

他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一路乱砍,穷途末路。秋意令整个宫殿杀伐气更重。

 

晨光熹微。

国相好像看见了后院的宫墙有一个缺口。正欣喜时,背后突然响起冷峻一声:

“不许走。”

国相汗毛直竖,缓缓回头——只见一人手持利剑,搭在他脖子上,又见他着青衣黑袍,手指上有锋利的指套,表情憎恶地看着自己。

“你不是……”国相没说完,才见勇者从另一边着急地跑过来,对这人说:“不……不是说好了我来……”

国相一脸狐疑地看着这人。

“我不认识你。”

“可我认识你。你那张脸,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!”

大魔王咬牙切齿,凶神恶煞。

 

(十)

 

国相仍是满腹疑惑,但怎么着也摸清楚了一点。

——哦,这是一个恨自己的人。

“恨我的人蛮多的,”国相笑,“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。道不同不相为谋,我不缺错看我的人。”

“说得冠冕堂皇。”魔王嗤之以鼻,“但你也要知道为何我恨你。”

勇者不知道魔王突然不埋伏原地,抢了他的剑要冲出去杀国相是为何。他走过来:“国相啊国相,你现在是国贼!若缴械投降,我兴许还能留你全尸……”

国相和魔王好像都没在听他说话。勇者很尴尬。

国相上下打量了一下魔王:“你就是当年救了勇者的魔王?”

“多亏国相大人还记得我。”魔王冷笑,但是他的剑更靠近国相的脖子了。

勇者傻在原地,不知说什么好。魔王的那种笑容他见过的,就是在当年他放火烧瞎将军的军队的时候,他一瞬间捕捉到了这种表情。

“什么记得不记得,你这人说话奇怪……”国相爱没说完,魔王原本混杂多种情绪的笑瞬间绷紧,吼道:

“你想知道?你真的想知道?!好,我告诉你,你还记得当年琅琊城么?!”

国相思索了好一会儿。魔王见了,气极反笑:“看来是你铁蹄踏过的地方太多,一时想不起来!”

国相突然想起来了。那真的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,那会的他还是青壮年,剑锋所指处,必夷为平地。

勇者也震惊了。原来这就是当年魔王所说的“那场战争”。他的家乡原来在琅琊城……等等,那不是当年我去救援过的地方吗?

国相愣一下,反而大笑:“当然记得!”然后他指着勇者:“就是这个家伙,他就那么几千号人,还要来和我死磕,最后还是被我打败了。”

勇者脸上起了青筋。他刚想过去,魔王就愈加愤怒,一拳往国相脸上揍去。

国相流了鼻血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剑眉倒竖的魔王。

“你坑杀男女数万人,就在附近的河。那条河被尸体堵塞得都没法再流动!”魔王气得手在抖。

 “然后你又在南边攻取数个县城,这县里的人,全被你杀完了,路上连家鸡家犬都见不到,路上一个行人……都没有……!!”魔王的声音也在抖。

“禽兽!恶魔!你欺君罔上,不配为一国之相,天下百姓都愿把你生吞活剥!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祖宗,对得起这个国家啊!!——”魔王歇斯底里,整个身子都在发颤,愤恨的泪夺眶而出。

国相呆了。

勇者也呆了。

接着,国相颇为悲凉地仰天长笑: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!果真,果真是这样……!!世人皆看错我!!!”

“我在家乡做官,打击地方赖皮,整顿地方法制的时候,你在哪?”国相瞪大眼睛,笑着。

“我号召那帮外戚共同扶持国王,诛杀当时西北豪强,接着号召天下人共同救世的时候,你又在哪?”国相笑得越发猖狂,也越发悲凉。

“我平定北方,将北方异族赶出国界线,同时修正法律,兴办教育,改变人才选拔制度的时候,你在哪呢?!啊?!回答我!!”国相不再笑了,他也有些疯狂了,他要伸手去往魔王的脸上划一道,或者是抢过魔王的剑:

“若这天下没有我,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想称帝,几个人想当王!!”

国相喘着粗气,失心疯般了的抓过魔王的剑——他直接抓在了剑刃上,手划出一道大口,不停地流血;国相抓着剑刃反推回去,狠狠地反击了魔王。魔王大叫一声,,踉跄退后,正好

推到勇者怀里。

国相绝望地将剑转过来,对着勇者与魔王。“别逼我。别逼我……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
勇者打了个激灵,还不忘回头训斥一下魔王:“看到了吧!你太冲动了!……哎……!”

魔王无言以对。接着,勇者拿出了自己的剑,将魔王护在后面:

“国相大人,你不要冲动,放下剑……放下剑,我们还能好好谈谈。”

“我早就做好死的准备了,谈?有何好谈!我放下剑,一样是死!若能拉下你们两个的其中一个走,或者两个都一起拖下来,也算我死的值!”国相握着剑的手在颤抖。

场面僵持不下。

这时,只听到了瞎子将军的声音:

“国相!你在这!!”瞎子将军先看到了他的国相,正惊喜,又看见国相满身是伤,又见勇者和魔王就在他对面。将军刚想抽刀,只听国相嗫嚅:

“我的将军呵……快走。按照我说的做。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我说快走!!你个傻子!”

国相说完这对将军的最后一句话,挥剑欲朝他们砍去;勇者瞬间警惕起来,抬起剑来护着魔王;国相虚挥一记,趁着勇者不备,将这把剑抹向自己的脖子。

临死前,国相的嘴角滋着血,还笑着说:

“再见了,我的死敌。”

国相身子一晃,在勇者和魔王惊愕的目光中倒在自己的血泊里。

勇者放下剑,长叹一声。魔王抬起头注意看四周,发现瞎子将军早就跑不见了。

勇者和魔王都不知道,瞎子将军此时带着国相的儿子,还有他们的军队,从之前就定好的秘密行军路程撤退。

撤退时,瞎子将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但是泪流满面。

 

勇者内心翻江倒海。他与魔王互相对视一眼,都是疲惫。

国相的死,居然没有给他们带来之前所期望的,战争胜利的喜悦。

勇者蹲下去,拾起了那把沾了国相的血的剑,要将国相枭首。

“愿你安息。”

勇者在自己闭上眼睛时,叫魔王也闭上了眼。

 

在勇者军和国相军还在皇宫前厮杀时,勇者和魔王从后院默默地走到了大殿正前方。

勇者和魔王满身是血污。

勇者的手中还抓这个一块布包裹着的东西。

逐渐有人看着他们,渐渐地,所有在皇宫里厮杀的人都安静了下来。

勇者面无表情地解开包裹,将国相的人头拿出,示意众人。

万物无声。

停顿了几秒,勇者军队的人将武器往天上抛,欢呼雀跃。

国相军的人跪在地上,无言以对。

 

魔王有点恍惚。的确,他好像真的没有太感受到胜利的快乐;他转头过去看勇者。

“我想待会回去捡了国相的尸身,找个好点的地方把他下葬了。”

勇者说。

 

(十一)

 

魔王最终还是同意了将国相以全尸下葬。勇者在搜查皇宫的时候,在国相的旧寝室里发现了一张专门留给他的遗书,说明自己如果能被下葬,希望勇者到时候在他的墓碑上刻上“故征西将军之墓”字样。

“故征西将军……?”魔王端详着国相的遗书。

“那是他在当上一国之相前的官职。”勇者语气平淡,“我还是相信他曾经想做一个忠臣的。他虽然性格残暴,但不可否认的是,他的才华真的很了不起。也许只是我们的道不同吧。”

 

就算占领了国都,杀死了国相,他们也很难开心起来。

一是瞎子将军护着国相的儿子撤退到更北方,顺便也将之前的傀儡国王带走了。现在瞎子将军扶持这国相儿子——应该叫新的北国国王登基。至于之前的国王,是生死未卜。国相死了,但国相遗留下来的势力还未完全消除。

二是吸血鬼已经病入膏肓。勇者焦急万分,请了很多医生,他们都摇头叹息,说好不了了。

其中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:流浪剑客也被北国国王带走了。黑皮吸血鬼拜托勇者送出去的那封信,始终没送到他手上。

一切都得从头开始,不是战胜了就万事大吉。

现在勇者占领了国都,但之前的国王也不在了。有一些被迫在国相手下工作的人向勇者谏言:

为什么不自封为国王呢?您本就是皇姓,又英勇救国,理应为新王。魔王也多次劝勇者要登基为王,勇者没同意。每次勇者拒绝,魔王都只是皱眉,却没多说什么。

勇者现在毫无头绪;比起谁来当这个国王,他更在意同伴的命。

他还是去看望卧病在床的吸血鬼,正好也顺便躲开魔王和其他人的劝谏。

他一进门就看到吸血鬼在咳血。

吸血鬼都在咳血了,你说这病是多严重吧。

他忙奔到吸血鬼床前,坐下:“按时吃药了么?”

“……吃了。”黑皮吸血鬼气若游丝。

真的像那些医生说的一样:无药可救了。或者说,解药在很远的地方,他们拿不到。

“好好休息,按时吃药,我再去叫医生给你看看……”

“陛下,答应我一件事……”黑皮吸血鬼突然说。

“说吧……等等?”勇者才反应过来,“你叫我什么?”

“陛下!”重病缠身的吸血鬼扯着嗓子,叫了出来。

“你!”勇者惊骇,立刻起身。

“陛下,臣身死无憾,只愿看到您君临天下……这是臣所愿,更是剑客所愿……”吸血鬼嗫嚅着,“臣知此生只能与他天各一方,永不相见,他亦知。愿陛下成就我这将死之人……”

“……”勇者心乱如麻。

“……若陛下登基,北伐成功,将诀别信交与他,臣此生无憾。”

勇者正要张口,魔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:“陛下!”

“你……?!你怎么……”勇者惊得合不拢嘴。

魔王向勇者跪下,眼神充满期盼,嘴唇蠕动。

吸血鬼翻身起床,也要下跪。

“你!你们……好啊,你们俩平时这么爱斗嘴,现在联合起来了,一起来陷我于不义?”勇者气极反笑,把吸血鬼的手掌摁住,推了他一把:“给我躺回去!”

“陛下登基,合乎万民之愿,更无悖于道义。”

他们异口同声;勇者双眉紧锁,依旧惊愕不已。

“陛下不答应,臣就于此长跪不起。”魔王真的跪拜于地,没有起来。

勇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魔王伏拜于地的姿态。很显然,这一幕定是他策划好,吸血鬼同意了的。吸血鬼就算被喝止了,不许他下床跟着下跪,但他依旧以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。这家伙向来是烈性子,这么苦苦求人是他第一次。

也许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。

勇者只觉得头昏脑涨;他只好先说:“待我再做思量,或再选个好点的日子来商讨这事情……”然后他半蹲下去,将魔王扶起:“起来吧,别这样。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的。”

终究是拗不过力气大的未来君王,魔王还是起身了:“这事情等不得。国不能一日无主。”

“别委屈了自己,我说了,给我时间思量。”勇者将魔王扶起后,转头过去对着坐在床榻上的病号,“你也是。”

吸血鬼没力气多说话了:“嗯。”

勇者看着眼前一幕有些尴尬,只好换个话题:

“诸位,帮我想想。”

“想什么?”魔王与吸血鬼问道。

“明明离都城决战过去有段日子了,我寄给义弟的书信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……东方异族那边,最近也安静得出奇。”

魔王与吸血鬼互相看了一眼,眼神中有着疑惑,更多是……

“诸位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勇者这么问道。

 

(十二)

 

暴风雨之前往往会有一段恐怖的宁静。

早在勇者军进军西土,斩了瞎将军族弟时,东方异族就坐不住了。他们偏安一隅惯了,可就是没料到勇者的发展势头会这么迅猛。本来根据战略大观,此时助勇者军一臂之力,也好歹可以从东方围截,不令现今的北国国主逃回北方。

东方异族早就想占领勇者义弟所守护的州郡了,正巧这义弟有个女儿,异族首领想让自己的儿子和他的女儿联姻,但义弟不仅没有允许,还粗暴地拒绝了。他不允许他的女儿这么早就牺牲出去。东方异族的首领和个个贵族决定:趁着勇者军北上攻打都城时,撕毁盟约,偷袭义弟的领地。义弟及其长子在此次偷袭中壮烈牺牲。

幸存下来的部下千里迢迢逃亡北上,将义弟被害的消息告诉了勇者。

不出魔王所料,勇者震惊,愤怒,痛苦,自责——他从王位上跌坐下来,嚎啕大哭。

“禽兽!恶魔!背弃信义!!……”

跟随勇者多年的剑哐一声掉在地上。勇者整个人都在发抖,连剑都拿不起来……

 

“如果我当了国王,你能康复不?赶紧好过来,我要带你南下,去抄了他们老家。”

勇者刚哭过,吸血鬼看得出来,看那眼眶都是红的。平常明明这么精神个人,现在因为兄弟的死而万分自责。

“……我尽量。”吸血鬼犹豫。“若您能登上帝位,也许我能好一点起来。”

魔王也投过来一个暗示的眼神。勇者瞧见了,不过他沉默着低下头去。

失去股肱的痛苦,魔王也不是不懂。不过对于像这个未来帝王一样重情重义的人,这真的是致命的打击。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整个人浑身一震,走路都有点摇晃。最近一周,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,再加上他的智谋那条摇摇欲坠的生命,失去战略要地的后悔,重重打击压在他身上。

——这么沉重的事情,会把他压得踹不过气的。魔王想。事实好像也真的如此,勇者最近几日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急转直下。魔王也在勇者的允许下,开始筹办各项登基事项。

魔王像以前一样,观察星象,推测占卜,找到最适合的一天来为他戴上帝冠。

魔王随着勇者南征北战多年,看着他成就王业时的自信,骄傲笑脸,更看到了他现在坠入深渊时的恍惚模样。那天勇者有些恍惚,又无助地向他求助:“你应该懂我吧……?”他太懂这个在乱世里跌跌撞撞却死活不肯服输的人了。

魔王他信因果论;他有预感:成也因此,败也因此。

但魔王愿意吞下这个果。

 

勇者登基那天,百官身着华服,大殿内金红相间,张扬而尽显皇家气派。

魔王作为新任国相,也特意换了一身新衣,亲自为新的国王戴上皇冠。

新的国王——也就是勇者,依旧保持着长久以来对他的魔王的恭谦;他主动低下头来,让魔王方便给他戴上皇冠。待他皇冠戴稳后,才抬起头来,睁开双眼。

只见以新任国相为首的百官朝他九十度鞠躬行礼,他先挥挥手,示意礼毕,再亲自走下皇位,扶着这位一国之相。

“现在你已是一国之相了,更要好好监督我才行啊!希望你能继续帮助我,照亮这天下!”

勇者依旧是那个勇者。

“除非死神将我带走,臣定会不惜一切,争得天下太平。”

魔王回答得铿锵有力。

 

吸血鬼是朝中唯二没有来参加这次登基典礼的。他作为复国功臣之一,也得了很高的职位。

而另一位没来参加的是勇者的另外一位性情粗暴的义弟。他仍旧履行着他的职责,镇守前方。当他听到他的哥哥被背叛盟约的东方异族杀死时,早上他哭倒在地;

晚上就被两个埋藏在军中的卧底给刺杀了。他的人头还被带回去给了族长。

消息传到勇者的宫殿时,他再次怒不可遏,青筋暴起,只是这次他更加狂躁,也更加悲苦,真的就像堕入万丈冰窟一样。

魔王知道,一场战争在所难免。不过这场战争也是必然的——这块地区本就是战略要地,对于军事,经济,政治三大方面都有着难以替代的作用,再且这东方异族日益猖狂,北方国主又对中土虎视眈眈,况且勇者新登基,国家根基未稳。

若不迟早出手,只有被两者联手攻击的份。

勇者也不真的至于被愤怒冲昏头脑。他一次又一次地找魔王咨询:我该不该这么做?我怎样做才好?魔王岂是薄情寡义之人,他也想为同僚报仇,直接灭了拿东方异族,拿他的脑袋来见勇者才最好,可作为一国之相,他就负荷这一国之重。兵家之事,岂是儿戏。他对君王说,就现在的兵力,恐怕难以在数量上占优势。此去凶险,最好能带上一智谋辅佐。

在商讨之时,只听传令兵慌忙冲过来:

“陛下!不好了!!那位大人他……他…………”

他颤抖着跪下,手上还拿着吸血鬼的血书。

 

血书其实也不都是用他的血写成的,只是黑皮吸血鬼在生前最后一刻,颤抖着手写下了他所有想说的。他感谢了勇者对他的知遇之恩,也保持自我风格地承认魔王真的是他的好朋友。

他最后一次央求勇者:若能北上收复失地,请把那封诀别书交给那位一生都在寻找归宿的流浪剑客。

信上有泪痕。

 

“我要先去亲手杀了背叛盟约的东方异族,再北上杀了那国主,救回剑客。”勇者紧紧攥着血书,低下头不停掉泪。

魔王撇过头去,勇者看不见他的表情。

“我不想再看见有同伴死在我面前了。”勇者如是说。他刚迈步出去,要整合军队时,魔王倏地抓住了勇者的手腕。

“我也不想看见有同伴死在我面前。”魔王原本低着头,接着,才缓缓抬起来,任了泪水滑落,正视着勇者;

 “要是你走了,我该……怎么办啊……?”

魔王的声音颤得几乎听不见。

 

(十三)

 

魔王内心矛盾,终究没有劝勇者留下,他知道,就算劝了,也劝不住。他能做的就是守住大后方,死死挡着北国,不给他们机会来偷袭或者与东边异族合作。

世间事物皆有因果,无论这个果多苦涩,魔王都愿意为了他吞下去。

在东征之前,勇者再次剑指苍天起誓,声若洪钟:

“此战乃仁义之战,复仇之战,绝不殃及黎民,只为平定叛贼。苍天啊!我愿洒一腔热血,换得天下太平,百姓安宁!”

魔王就在旁边看着。在那么一瞬间,他神游至旧时光里;那时黑皮吸血鬼还喜欢跟他斗嘴,流浪剑客还在旁边“调和”,矮子法师又在讲些没头没尾的笑话,白将军还在和少主饮酒自若,谈笑风生。

到头来,只剩魔王一人在勇者身边了。

 

北国宫殿。

北国国王最近也没好日子过。勇者刚登基,就要东行去讨伐东方异族,这倒是他喜闻乐见;

只是扶持他在北国登基的瞎子将军前些日子就在军中病逝了。

瞎子将军在国相死后就精神恍惚,过了不久就向北国国主告病休息,不久后就与世长辞。

距离他父亲死亡的那天只隔三个月。

他父亲在的时候,朝中的那帮贵族安静得要死,可他爸一走,这帮贵族就抬头起来,伸手来要这要那特权了。北国国王还年轻,没有他父亲的老谋深算,再加上贵族权势大,皇家也得依靠那帮老家伙。北国国王不得不妥协。

现在,北国国王不得不将重点转移对外。他也想恢复他父亲往日的霸业,明明他的父亲只差一步,这个天下就触手可及,就差一步……

该死的勇者,该死的魔王!北国国主经常这么想到。不过听说勇者最近死了兄弟,又死了重要的谋士,他现在国基未稳,又贸然东征,必败无疑!这正是隔岸观火的好机会。

可是之前北国国主派出去试探中土,想要东去和东方异族联手的军队都无功而返。他们都说,中土留下的人虽不多,但防御森严,兵将排列组合整齐有序,望而生寒。

“勇者不都是南下了吗?按道理他的国都不应该是空虚的?”北国国王问。

“不……不是的,国王,勇者的确东征了。镇守国都的,不是他。”

“那黑皮吸血鬼也早就见冥王去了,还有谁?”

军士们纷纷跪下:

“是……是那个魔王!这一切都是魔王的安排!”

当时,北国的军队遥遥望去,就见到一人身着黑衣,立在三军阵前,手执令旗,气势不凡。三军被坚执锐,蓄势待发。他们还以为,像这样一个弱国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军队,没想到今日一见,震撼无比。

北国国王“嘶”一声,心想:这勇者也是蠢,能当好国王吗?把镇守国都的大权就这么交给了魔王?这是多高的权利啊,是我就不给。也不怕他回来以后,魔王就先抄了他的家?

“国王,我们……”

北国国王若有所思,半晌,才回答:“先观望着吧。本王觉得那勇者身边无人相助,必败无疑,可我想看看那魔王接下来怎么行动。”

 

魔王守着都城,苦苦等着勇者归来的日子实在是难熬。

晨间处理政务时,旁边的官员有点怕魔王——以那些官员们的话来说:魔王处理政务的时候已经一丝不苟到了变态的程度,事无巨细,无论大事小事,几乎都要经过他的手。魔王是这么要求自己的,也是这么要求下属的。他们一开始会在心里偷偷骂大魔王你个变态,抱怨怎么这么累;不过巡逻的守夜人跟他们说,就算到了三更半夜,整个都城都进入梦乡时,只剩魔王还点着蜡烛,坐在桌前批阅公文。

自此,再也无人敢对他有一丝抱怨,更多是因为他的以身作则令众人汗颜。

自打勇者东征那天起,魔王几乎每天都睡得很晚,而且睡得并不好。

他经常梦见勇者在东方异族的战场上,伤痕累累却双剑撑地,嘶声力竭喊着报仇,杀贼,身边跟随他的人却都中了异族那涂满毒药的箭,满是不甘,怨恨地,却只能发出一声哀鸣后投入地母的怀抱。

异族人当年用来烧退国相的烈火,终究是烧在了勇者身上。

沙沙……咔……咔……那火焰饿了,龇牙咧嘴扑到勇者身上,想啃噬他的血肉,腐烂他的勇气,勇者大吼一声,把火焰撕开一道裂口,同时也撕开了心上的伤疤;再望上去,是当年和他们结盟的异族首领。他冷笑着射出一支金箭,射穿了勇者的脑袋;勇者倒地的一瞬间,化成齑粉,混着火星消散在世间……

“不,不要!!…住手!!!——”

魔王哭叫着,从梦中惊醒。

刚才那个是梦吗?最好是…

 

(十四)

 

魔王的预感是准的。

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,但当他接到被烧掉一角的勇者亲笔的加急信时,魔王的手猛地一震,书信抖在了地上。

军中有人传,说勇者已经战死了,有人说没有,人多嘴杂。直到出去一趟又回来的白将军向魔王报告:勇者大人已经战败退到附近地势险峻的奉节城内。魔王听罢,将都城交与信任之人管理,就立即动身。他一路上将自己的慌张藏在心中,打马鞭在他手上就没有停下,直至到达。

现在是春天,自下马来就一路拨开桃花,走到宫殿的魔王觉得此情此景似乎不属于人间。走到宫殿内,四处寻人不见,魔王正焦急间,恍惚听见清朗一声:

“嘿,我在这儿。”

魔王讶异,回神一瞥,勇者抱着他的剑,坐在桃花树下;他拍了拍身边一个空位:“坐下吧,我们好久没有随心所欲地聊天了。”魔王“嗯”了一声,有些局促不安,但也放心了许多,就慢走过去,自然地坐在勇者身边。

“您怎么……”魔王好奇勇者怎么不在宫殿里。

“哎呀别问了,像我这样的人,让我躺在床上生不如死地,那不是我的风格。”勇者摆摆手,“还是这儿的空气好闻,里头太闷,难受得要死。”

魔王忍俊不禁。果然他还是老样子。

“哎……都到了这个时候了,什么胜败名利,都是身外之物了。”勇者轻叹一声。

魔王听到这话,心头一紧;他不敢去提勇者战败的事情。

“哎,话说,”勇者转过头去,“我有个想法。我死之后,让我唯一那个孩子接任吧,像你说的,国不能一日无主。不过这孩子是真的不争气。如果他当了国王,不务正业,不为百姓,你就废了他的王权,自己当这国主。你看如何?”

魔王听罢,惊骇起身,朝他跪下:“陛下!您怎么能这么说!……”

勇者反倒不高兴了,但他只是无奈地:“啧……给我起来。我知道这么说是唐突了。”

魔王不情愿地起身:“您也知道这么说唐突……况且您是皇室后裔,是正统,我此举无异于篡位夺权,会引起百姓不安,更与我初心相悖……”

“是皇室后裔有那么重要吗?当天下万民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,哪个关心帝王落谁家。我虽是皇姓,但我也是从一群普通百姓里出来的,我也想过:要是当今帝王没有做帝王的本事,就让给那个有本事的来当算了…”

“我跟着您四处征战,平定八荒,不是为了做什么帝王的……”

魔王声音颤抖着打断了勇者的话。

勇者无言以对,半晌才哑然失笑道:“你还是老样子。”接着,他换了个话题:“给你看个东西。”

魔王看着勇者从身后的袋子里拿出了另一把剑。

“这是当年我送你的那把。”

接着,勇者把自己的剑递过去。魔王双手接过;似乎感受到什么东西,魔王将两剑慢慢靠拢——严丝合缝,浑然一体。

“这下懂了我为什么送你这把剑了吧?”勇者都到了这个年纪了,还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笑着。

“一对剑……”魔王痴痴地道。

“这下都送给你了。”勇者笑着挥手,“保存好啊,如果以后你打到了北国,记得用这对剑砍下那北国国主的头。”接着,勇者打个哈欠:“我有点困……我想在树下睡一觉。……等等,我还有一句话要说。”

“您说吧。”魔王把严丝合缝的“一对剑”摆好在身旁,转头过去。

“这辈子我觉得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:那天受了重伤,倒在你家门口,然后遇见你。”

勇者对着魔王,笑得温柔。

然后,他靠在树上,闭上眼睛,歪头沉沉睡去了。魔王先是凝视这“一对剑”好一会儿,浑身震了一下,像是突然想起什么。

魔王将手指伸到勇者的鼻翼下。

没有呼吸。

 

(十五)

 

勇者安静地走了。

举国悲恸,天下缟素。听闻他的死讯的百姓无不落泪,自发上街,护着他的棺材,为他送最后一程。

魔王难得穿上一回白衣。勇者唯一的孩子——也就是现在的小国王,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
先皇刚去,国内一切都乱七八糟。魔王刚给勇者下葬,就累的分身乏术,上个月去和东方异族重新结盟,下个月跑到国内腹地修缮水利工程,下下个月要往南走去平定叛乱的南方异族……

魔王很忙。不过就算魔王掌握着如此大的权利,一是小国王年幼,难以自主,二是大家在整理勇者的遗物的时候,发现了一封信,是勇者写给他儿子的。信上要求他要多看看魔王给他推荐的书籍,同时也别忘了锻炼身体,以后御驾亲征就不会晕车;还要小国王全心全意相信魔王,并且有人敢非议他的,就去狠狠批那人一顿,就说“这是先皇陛下给的权利,你敢非议,你想不想去见他”……

老爸唠叨得跟老妈子似的。有的时候小国王会这么想。

 

不知不觉,十几年过去。

魔王青丝染雪,体力没以前好了。不过他在这片大陆上德高望重,受万人敬仰。

“你很强大,不是躯体,而是头脑……不,是内心很强大!”南方异族首领在被招降的时候,这么评价魔王。

“他几乎什么事情都要经过自己的手才放心,哪怕是责罚二十军棍那样的事。我看着都累!”同朝官员这么评价魔王。

“他……他真是个奇才!哦我的上帝,他太可怕了!真的就是个魔王!”在经历过连着三个大城市都反叛至魔王麾下时,北国总司令被吓得不轻;同样经历过三城叛乱的北国士兵,一提到大魔王,如谈虎色变。

说来也是奇怪,这个国家的兵力,领土,没有一样是比北国强大的,但是人家就能做到年年出兵,年年打得北国军队落花流水,一提到魔王就后脊梁发寒;最近几年,每次魔王一举兵出征,北国司令就龟缩不出,直至耗尽对方粮食才安心。

 

在三城叛乱战结束后,魔王正要收兵回营,只听传令兵报告:“国相大人!敌国有人来,说要与您单独见面!”

“哦?他是谁?如果是来找茬的就乱棍打出吧。”魔王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洗刷而低沉。

“呃……”传令兵犹豫了一下,“那人看起来跟您差不多年纪,看着也面善,除了带一把有些生锈的剑,就没带其他东西了。——他在门口冒着风霜等您。”

魔王想了一下,脑海中突然闯进了一个十几年未见的熟悉身影……

“快!快让他进来!”魔王的声音突然放大,吓了传令兵一跳。

传令兵赶紧跑进去把那人扶进来;那人头上满是雪,衣着不大厚实,进来了还直咳嗽。魔王挥挥手示意旁人都退下,然后取来一块披风给他披上。

那人抬起头来:“好久不见。”

魔王哈哈大笑:“你个老家伙,今天怎么来了?终于想到要回家看看了是吗?”

流浪剑客抖了抖身上的雪。他看了看魔王:

“你老了。”

魔王愣了一下。接着,流浪剑客仰天长叹:“我也老了,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如使剑了。”

魔王看着流浪剑客花白的头发,略微下陷的眼眶,仿佛回到了以前他还在的日子:

“都老了。”

“我想问个事……”流浪剑客的手微颤。

“问吧。”

“那个家伙……他还活着吗?”流浪剑客颤颤巍巍。

魔王怔住了。他明白剑客说的是谁,剑客似乎以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魔王。

魔王叹口气,从自己的书桌上拿起一个小包裹,然后礼貌地拆开——层层密封下是一封陈年旧信。流浪剑客像是被电了一下,迅速伸过手去,小心翼翼地捧着信,悄悄转身。过了好一会,魔王还见这老剑客背对着他。

魔王走过去,只见到老剑客早已泪流满面。

老剑客转过身来,怅然若失:“这信……”

“你拿走吧,本来就是他写给你的,好好保存。”魔王心中五味杂陈。

老剑客咬着嘴唇,点点头,刚要转过身去,被魔王叫住:

“你真的不打算回家?……”魔王也在祈求他。

老剑客沉默了一回,才回答魔王:“我这一生都在流浪,四海飘零,无家可归,无处可寄托我心。可当我找到可以安心定下的地方后,又被剥夺去了。”

“从那以后,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家。”

老剑客解下了披风,再次以一身单衣走进大雪中。

 

魔王颓唐地坐下。他又想起了黑皮吸血鬼在当时像勇者苦苦求情,将这信交付与流浪剑客;而如今的剑客已经白首,却花了后半生的时间去等一封迟到十几年的诀别信。

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。

魔王累了。他想伏在桌案上,闭上眼睛,希望能小憩一会,醒来继续忙事。

不巧的是,有一个他永远无法忘记的人就在这时悄悄地回到了他的记忆里。

——“这辈子我觉得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:那天受了重伤,倒在你家门口,然后遇见你。”

这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。

魔王呆了;他眼眶一红,眼泪断了线。

 

 

(十六)

 

魔王真的老了。

虽然国内太平,百姓安康,但代价是魔王鬓髪皆白,站起来的力气消失殆尽,只能坐轮椅。

魔王神机妙算,但也难免有老糊涂的时候;他的脾气开始暴躁。

比如一次庆功宴上,大家都在庆祝北国又被打得惨烈,只有魔王放下酒杯,痛哭流涕:这场战争里,每死去一个人,就是我的一个罪过。

北国经历了无数次政变:第一任北国国主短命,早就去了,后面的第二任,第三任……都更短命。之前的北国司令把持朝政,只手遮天。朝中有大臣开始害怕北国,提出所谓“休养生息”,老魔王就气得拿起先皇给他的剑,指着他吼:要是我还年轻,你给我一条木棍,我都能雄赳赳气昂昂地上战场,去和那帮北国人死拼!

有人写信给老魔王,说,你何必那么死守着你的先皇不放呢,他早就死了,还不如投降。

老魔王写信骂道:我之所以跟着先皇,不仅是因为他对我有知遇之恩,更是他的道是对的。如果像旧国相那样,靠窃取皇权来统一天下,那才是天下的灾难,像你们这帮没有骨气,只是为了吃饭而投靠北国的,天下百姓都愿意把你们给抽筋剥骨,把头挂在城门上,遗臭万年!

听说写信的那个人被老魔王的回信给气死了。

北国一堆人都在骂老魔王,说他越老越变态。但是没人知道,老魔王是越老越煎熬。

以前勇者还在的时候,魔王一顿三碗饭不成问题,还要抢勇者的鸡腿吃。

现在魔王老了,食量越来越小,一支调羹盛出来的菜就是他的一顿饭。

老魔王食量小就算了,每天的工作量反倒更大。白将军在一次北上战争中安静地老死在营中;当年勇者义弟的孩子们现在都长大成人,但也有好几条鲜活的生命去见了冥王。

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
老魔王坐在轮椅上仰望万里星空时,偶然会想起几十年前的那个晚上。那个晚上的星空是他见过的,最壮阔绮丽的夜空。他一边仰望,一边自言自语:

“先皇……”

老魔王明白了:为什么那天,吸血鬼在流浪剑客离开后病魔缠身,最终因此一命呜呼。

当你心中有一个想要见的人,却因为不可抗力原因天各一方,或阴阳两隔时,那样真挚而热烈的情感没有回应,就只能变成摧心化骨的毒来反噬自己的身心,还没有解药。

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

 

那个晚上秋风浓。老魔王坐在轮椅上,迎面寒风,默默老泪纵横,在侍从惊慌的眼神下对着星空伸手,痴痴念着他的先皇。当念叨声停下时,老魔王坐在轮椅上,一动不动。

死前,他在想,为什么先走的不是他,而是先皇呢,这样他就不用忍受这般煎熬了。但是他明白,这天下需要他,需要魔王自我牺牲来运转整个天下。

这是勇者死前最后的愿望,更是他心甘情愿。

勇者安心去前,魔王对他说:我不是为了坐王位才跟随的你。

早在当年小魔王从琅琊城拼死逃出来,看见年轻的勇者二话不说,敢于举起三尺剑去拼上性命保护无辜百姓时,在魔王打开家门,发现当年有救命之恩的勇者就倒在他家门口时——

魔王认定了:这就是天意,上天要他追随这样一个大义为先,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盖世英雄。

之前说过,魔王信因果。他相信:像勇者这样的好人,最后肯定有好报。事实果真如此,勇者倒在魔王家门口时,魔王一眼认出了他,并愿意帮他建功立业,为他肝脑涂地一辈子。

勇者也没有辜负魔王;他给了他需要的,想要的,给了他可以自由发展的平台,把所有信任,关怀,爱,在给了天下苍生时,他没有随着自身事业的成功而忘恩负义,相反,他从未忘记给魔王一份这样的情。

为了报答这份情,魔王真的呕心沥血,直至死神将他的伟大灵魂颤巍巍地带到冥间。

 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老魔王睁开眼睛,发现身边一切都变了。

他的精力好像回来了,魔王惊喜地扶着轮椅,轻松站起来。

“我在这里。”

大魔王循声而去,见到了神清气朗的勇者。

勇者身后站着他的两位义弟,还有白将军,少主,老将军,黑皮吸血鬼,矮子法师,流浪剑客……

“我们等你好久了。”大家齐声说。

勇者向前一步,拿出一面镜子对着魔王——镜中的魔王竟然变回了年青的模样。

“这……这是梦吗?!”大魔王喜极而泣,冲过去抱紧勇者,在他的肩头涕泗横流:“这不是,这真的不是……”

勇者没说话,只是抚着大魔王的背,没多说话。

“温情够了吗?该走了……真是……”远处一名黑衣女子万分无奈:“我已经对你们很宽容了,其他人都没这个权利的。”

“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!”少主举起白将军的手。

“什么鬼,我宁愿…………”白将军刹那间脸红。

“嘿嘿,真香!”少主没等白将军说完,就自个儿傻笑着接话。

大家爆发出阵阵哄笑。

“好了,不闹了。”勇者牵起魔王的手,“刚才是谁说的‘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’?”

“我!”少主举起了手。

“嗯好,白将军送给你了。”魔王笑着摆了摆另一边手。

“你……你们卖队友!这不道德!!”白将军尖叫。

勇者与魔王向大家招手;黑衣女子满意地点点头。

“一家人,一起走吧。”

勇者与大魔王异口同声。

 

(尾声)

 

五十年过去了,怀念魔王的当地居民给他建了一个简陋的庙宇。

一百年后,勇者,魔王,国相等人的故事开始在这片大陆上越传越红。渐渐地,勇者成为了“仁德”的代名词,魔王则在民间传说里变得更加神机妙算,无所不能;而国相成为了一个双面人物,有人说他生前太残忍,也有人因他的至高才华而喜欢他。

五百年后,有人提议:将勇者的塑像跟魔王的塑像摆在一起,然后重修庙宇。这个提议得到广大人民的赞同,从此,这个祠堂香火旺盛,代代不绝。

一千年后,这篇大陆上国家再次大动乱。原本居住在北方的居民被迫南下。大家更加怀念一千年前的勇者和魔王,盼望他们能复活再世,打会北方,夺回老家。

一千五百年后,民间将他们尊崇为神。

一千八百年后,世界早就沧海桑田,没变的是这个祠堂的香火从未断绝;随着科技的发达,他们的故事早就传到了大洋对岸。大洋对岸的人也跑来这篇古老的大陆来见他们一面。

祠堂内,一名向导想到讲着他们生前的故事,讲的生动有趣,游客听得津津有味。有些感性的游客直接当着塑像哭了出来。

祠堂内有一棵老树,据说在他们那个年代就有了。上面挂满了求姻缘的红绳。

一个长发青年拉着短发青年的手,望着树,若有所思。

“刚才的塑像你看了么?”短发青年问。

“看过,塑得太丑,不满意。”长发青年答。

“哈哈,有什么要紧。”

“说来也是,丑一点好,要不然情敌太多了。”

短发青年听罢,笑着跟长发青年打闹到一起,被路过的一个妹子拍下来:“噫,今天在魔王祠看见的,给里给气,举报了。”

长发青年用手肘顶了一下短发青年:“别闹了,都被拍了。”

短发青年笑答:“有什么要紧。话说,今晚吃啥?”

“撸串吧。”

“走起!”

 

 

 

END

1.感谢你看到这里!
2.欢迎解码,解码成功没奖励bu
3.等我起床了再补充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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